云中

第二章

  「天涯歌起,天涯歌落」

  就这样静静地观海,过了许久,郑在玹看了眼怀表:“凌晨了,怕是梅黎皇宫那边也结束了。”

  我轻叹了口气。

  “结不结束与我无异,我不是主角。”

  郑在玹同样叹了口气。

  “我十四岁到日本读书,在日本八年,民国九年初春回到上海,父母都留在了日本,为了谋生,我在报社做记者。”

  我看向他,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自述有些诧异。

  他接着说:“做了半年,日方将我父母软禁,强迫我做了日租界尚公馆的翻译,借由我父亲在上海的权势为他们周转运作从而达成他们的目的。”

  我错愕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同我讲这些,郑在玹扭头也看向我,冷笑了一声:“张署长过了今夜也会深陷漩涡中心,如今的上海早已不是过去的上海了,这点你一定也很清楚,我知道张署长也是被迫做了上海警署的署长,但是张小姐,这不是你与张署长就更改变的情况,眼下时局,你我皆是鱼肉。”

  我低下头,摩挲着郑在玹外套上的纽扣,眼前这个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倍感亲切,我明白他想说的意思,清楚眼下的时局是个何种地步。

  “我明白,也很感谢你同我讲这些,上海警署署长,风光无限。”我强挤出笑容看向他,他的神情很平静。

  “感谢你带我来海边。”

  “也感谢你给予我让我逃离的勇气。”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父亲已经起床,准备去警署就职,我昏昏沉沉的睡下,再醒来时已经快到黄昏了,张姨为我准备了饭菜并说父亲打回电话告知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

  我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后穿上衣服到街头闲逛。

  宅子在公共租界东区,我顺着武平路向西走,路过一片农贸市场,说是农贸市场其实就是条小巷子,上海一些鸦片、古董、人口等非法买卖皆在此处交易,街道两旁皆是些大烟馆、赌场、“春香楼”等场所,门外乞丐成群,赌场内熙熙囔囔,烟馆偶尔打出一两个赊账的瘾君子,烟馆对面是个酒楼,牌匾颇具北方特色,上面竟直白地写着三个大字:老酒馆,门口的小二招呼着顾客,我走进,酒馆内部也是一眼能瞧出来的北方特色。

  “您一位吗?”

  我点点头。

  “您吃点什么,我们这儿是打北平来的,厨子做的一手好御宴。”说着把一张单子放在我面前。

  单子上写着的确实是些北京菜,御菜也有几道。

  我没胃口,点了壶梅花酿。

  小二走开,片刻,梅花酿上桌。

  我抿了一口,确实不差,与当年父亲从北平差人捎回来的味道一样。

  我十一岁那年偷偷在厨房抿了一口父亲的梅花酿,小小年纪喝一口就上了脸,带着殷红的脸去给父母亲请早安,一进门就被瞧了出来,惹得父母亲捧腹大笑。往后,再也没尝过如此香醇的美酒。

  梅花酿勾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几杯下肚,额头有些发烫,我放了张钞票压在酒杯下,起身走出老酒馆,向着前路走去。

  天色渐渐见黑,我顺着武平路继续走,街边有个生煎摊,旁边跪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另一个是约莫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那姑娘脖子上挂着个牌子:卖女  卖女 。

  我停下,中年男人看着我说:“小姐,卖女,贵府上缺伺候丫鬟不,贱卖!贱卖!”

  我看着那姑娘可怜,满脸灰尘上依稀有几道泪痕,手腕处鲜红的鞭痕,她用一副无声的眼睛看着我,我顺着中年男人问:“可有户籍?怎么卖?”

听到我的回答,中年男人顿时喜出望外,欣喜若狂的连忙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打开展示在我面前。

  “十个大洋,我们自热河来,一路上我那老婆子儿子都饿死了,偏偏这野丫头活的好好的,我要这女子有什么用,又不能替我家延续香火,就想着把她带来卖了,要是能到个好人家帮工,也算她丫头命好。”

  我看向跪在一旁的姑娘,此刻仿佛看到了她在求我带走她,我不忍看她,收回目光接过户籍。

  从包中摸出十个大洋给了他,又将户籍装进包里,那男人挨个吹了吹大洋又放近耳边听了听声音,脸上已经掩饰不住了笑容,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女儿,说:“以后你就跟着这位小姐吧,你和我无关系了,往后也别再攀扯我了。”

  话音刚落,揣着十个大洋冲进了赌场。

  我让那姑娘将脖子上的牌子拿下,递给她手帕擦拭脸颊。

  “你叫什么?”

  “我……我叫招娣。”

  我不禁唏嘘,无力感油然而生。

  “往后不必叫这个了,就叫萍萍吧。”

  “好,谢谢小姐。”

  我拦了个黄包车,萍萍跟着我回家,把她交给了张姨,让张姨带着她洗漱安顿,而后又将萍萍的户籍放进保险箱内。

  方才得梅花酿酒劲颇有劲头,我有些头晕,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夜里,父亲回来,突觉身体轻飘飘的,猛然惊醒,父亲正抱着我往房间走。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父亲将我放下。

  “喝了几杯酒,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我挽上父亲的胳膊,说说笑笑地往父亲的书房走。

  “父亲,今天第一天上任怎么样?”

  “很好,前任署长安排的很是妥当。”父亲走到书桌旁坐下,张姨进来送茶水,我看到了门外的萍萍,才想起来带她回来后还没仔细看过。

  正巧,警署的副署长登门,管家将他带到父亲的书房。

  “哦,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副官,上海警署副署长钟辰乐。接着又向钟辰乐介绍了我,我二人彼此打了个招呼,可显然他有其他事比认识我更重要。

  那人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似是有大事要同父亲讲,我趁机离开 。

  “那父亲,女儿先不打扰您了,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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